荳芽：

 

每年我都會應新象協會的雙荑阿姨之邀，來花蓮的小學為孩子們說書、說出版，前年妳陪我來過一次，記得嗎？今年，我又來了。

 

今年，我去豐濱鄉的一所小學，全校只有14個小朋友。妳知道的，我特別喜歡這些在大自然裡成長的小孩，這些日日踩在紮實的土地上生活的小孩像天真爛漫的植物，總是有蓬勃的生命力。他們的笑聲響亮，擁抱我時也毫不客氣的很用力。我去說書的那天，正好遇上注射預防針的日子，小女生怕打針，哭聲也是非同小可的震耳。咧嘴笑，大聲哭，也熱情的唱，這是被稱爲偏鄉卻接近大地的孩子的天性。我喜歡帶妳和蝴蝶來，多麼希望讓妳們也感受到這純粹的熱情與生命力。

 

豐濱離花蓮市區有好長一段路，我和雙荑阿姨開車沿著濱海公路前行，我時常要求雙荑停車看風景。走走停停，不像是趕路去工作，倒像是一次小旅行。

 

我在水璉村的路邊看到好幾個照片裡的這種自助水果攤，攤子上擺了各式水果，標了價錢，路過的旅人看中了，可以照標價自行付錢，帶走水果。有些攤子上還區分出試吃品、擺了水果刀，供買者試吃；也有附上檢驗證書，以供查驗的。

 

城市裡來渡假的旅人懷著放鬆心緒、暫時逃離水泥圍牆的浪漫，見著了這種自助水果攤，沒有人臉辨識、不能刷卡，勾起城市人對原始質樸的美好情感的想望。一個簡單樸素的水果攤子站在濱海的公路旁，這攤子立刻因為美景、因為自然不造作，被充滿懷想的稱為誠實攤子。一時之間，恍若來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世外桃源。

 

我來跟妳說說我的看法……

 

其實這其中一個水果攤，兩年前我曾經來過。當時還有一對老夫妻守著攤子賣香蕉。阿公聽雙荑阿姨說我是台北來的，直問我要不要買他的地，他說年紀大了、下不了田。今年我再來，阿公過世了，阿嬤身體不好，沒人可以顧攤子，於是他們的攤子成了自助水果攤。

 

阿嬤的水果攤一點也不浪漫，無力擔負農務的辛勞、欠缺人力支援，所謂的誠實攤子對人的信任其實是鋪了層粉色勵志的面紗，揭去面紗的底層是真實的殘酷的辛苦的偏遠鄉村的無奈生活。

 

城市人眼中的世外桃源裡也滿是面對現實生活的艱苦。誠實攤子的信任，其實是一種不得不的選擇。觀光客走馬看花，旅人自以為是的體驗當地風情，其實都還與真實的生活有段遙遠的距離。畢竟別人的生活永遠是別人的，我們怎麼可能看見別人的生活本質呢？

 

為什麼跟妳談這個呢？

 

因為我總覺得我們教育孩子的方式、或者說整個文化所傳遞流動的價值觀太單一，看待一個現象、一個景觀、一種生活的眼光有時也太過一廂情願，未經深刻體會、思考的表像觀看，容易流於刻板僵化，悖離真實。

 

與其過度迷信正面勵志，我其實更希望妳真誠的觀察、深刻的思考自己的生活和別人的生活、自己的文化和別人的文化。

 

我們到了豐濱，天色已經晚了。飄著細雨，有點冷，很多店家都沒營業了。雙荑阿姨跟我說只能吃便當或便利商店的東西了，我說我想吃便當……

 

我很開心雙荑阿姨沒有認為我非得什麼餐廳才能吃，這是一種「認同的信任」，因著這樣的信任，她才會每年找我來見見花蓮的孩子、也讓我看到他們真實的生活樣貌。

 

荳芽，下次再一起來花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