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人在提到西方教育，愛的教育、適性發展、尊重孩子，總是認為外國人教孩子的方式極可能讓孩子任性放縱、無法無天。也難怪有人會這麼疑慮，如果我們看看台灣高等教育現場那些任憑老師在台上講得口沫橫飛、卻依然在底下低頭滑手機的大學生們，可能也會怪罪這些整天推崇愛的教育、尊重孩子的專家學者。某些台灣孩子也以現代人應該支持學術自由、思想開放來合理化自己的脫序行為。

是不是愛的教育就不能要求禮貌規矩？尊重，會帶來不自律的後果？外國人教孩子那一套到底適不適合我們講求溫良恭儉讓的台灣人？或者，有沒有可能是我們徹徹底底的誤解了愛的教育的真諦、而孩子們也將尊重與自由的界線模糊了呢？

轉出台灣體制內中學的荳芽，有一天跟我招供說她的手機被教文學的外國老師沒收了，我很疑惑，因為她的學校課程電子化，學生上課是用筆電、手機的，老師怎麼會沒收手機呢？原來，當時老師讓孩子們上台報告，講台上有一位男同學正發表他的心得，荳芽低頭滑手機查資料，老師便沒收了她的手機。

蝴蝶妹妹一聽姐姐訴說的原委，說：「妳們的外國老師怎麼那麼嚴格呀！」我想蝴蝶也看過台灣老師面對學生上課滑手機視而不見或無可奈何的新聞吧！

我告訴荳芽：「妳在同學報告時滑手機，是不尊重同學和老師，也不自律的表現，老師糾正妳是應該的，妳的手機被沒收得很有道理。妳不僅沒得抱怨，還要去向老師和那位同學道歉。」

隔天，我叮嚀荳芽記得去道歉。荳芽表示她已經分別向老師和那位同學都道歉了。外國老師欣然接受荳芽的悔過，她對荳芽說：「謝謝妳的道歉。」老師沒有再說什麼下次不可以再犯之類的話，僅僅是欣喜的對荳芽微笑。我想，那如沐春風的笑意不僅安慰了一個年輕孩子無心之過的愧疚，同時，也讓她牢牢的記著老師教的這一課──關於「尊重與自律」。

至於那位男同學呢？他很瀟灑的對荳芽說：「我沒差啦！」果然是年少輕狂的語氣。但是，如果在別人不尊重你時不能挺身而出，我猜想著，這年紀的孩子也就不會想到自己也該相對的尊重其他人吧？

外國老師教尊重也示範寬容。愛的教育，是尊重孩子學科知識的發展追求，也要求孩子習得與人應對進退的規矩、對人友善體貼的寬容，自愛也愛人。

台灣家長對於簽署孩子的學校聯絡簿這件事一定不陌生，從小一開始，我們已經習慣孩子將每日的家庭作業、隔天該帶的學用品、近期的考試範圍或學校活動提醒，逐條清楚羅列。上了國中之後的聯絡簿更豐富了，記載了每日各科目的考試、作業，還有一日一句的英文練習及中文小日記，盡責的導師叮囑家長留意孩子的讀書狀況，也公佈每一次大考小考的成績及班排校排，要孩子寫反省、也要父母寫觀察心得，黏黏貼貼各式叮嚀報告紙條，直把一本學校聯絡簿做成百科全書的厚度，看來氣勢驚人！我簽了荳芽七、八年級兩年這樣的巨著聯絡簿，時常想著：怎麼有這麼多事可以寫呀？

聯絡簿裡的千叮嚀萬交代，往往造成孩子事不關己的輕忽習慣，反正我自己啥事也不必記在心上，老師終究會把所有該做的事寫在聯絡簿上，回家爸媽看了聯絡簿，還會一一核對是否完成學校要求的作業事項。聰明的孩子早早看穿這些大人們的放不下，既然有人替我放不下，我又何必操那麼多心思哪？孩子隔天依舊東忘西落的，還把中學生當低幼孩兒看的老師父母，於是一再勸誡著延期本該完成的作業事項，今天沒交、明天一定要交喔！明天沒交、再給你一天寬限喔！孩子心底當然也明白，原來，聯絡簿上那些千叮萬囑只是紙上談兵，我若不做、你又能奈我何呀！

有聯絡簿記著、老師爸媽幫著留意著，尚且這般打混胡來，若是沒了聯絡簿呢？豈不天下大亂了？

現在荳芽住校，我沒有聯絡簿可簽了。據說她的外國老師們也不把作業逐條要她們記下。荳芽說她們的外國老師很灑脫、看得開，上課途中，興致一來，停下課程便交待了作業，一句話帶過，不說兩遍，也不加重語氣叮嚀提醒，就這麼輕描淡寫的派了作業。

隔天，慘劇發生。全班只有荳芽一個人交了作業。外國老師臉不紅氣不喘的再派了當日的作業，昨天作業沒寫完的、連著今日的作業一起在下課前交上來，否則這一科算零分。沒有寬貸期限、沒有理由、沒得商量。師令如山，絕不動搖。孩子們乖乖照辦，下回上課得豎起耳朵，仔細聽著老師心血來潮的交待作業內容，免得給自己找麻煩。漸漸的，也就學會了張羅自己的課業及生活。

我總是從這些教育現場的幽微小細瑣裡，深沉的思考著我們的教育問題。外國的月亮不一定比我們的圓，但或許，我們可以借他一點月光照亮我們習以為常的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