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個星期就要開學了，又是一個新的學年的開始，我身邊有不少朋友即將送孩子上小一，這些媽媽們照例緊張兮兮的擔心孩子的就學適應問題，最近，我的MSN很熱門，我那些憂心的朋友們一逮到我上線，總是爭相問我關於孩子的學習問題。

我的朋友S說她的兒子調皮搗蛋，完全靜不下來，她和先生很擔心孩子上了小一，會成為老師的眼中釘。為了讓我正視她兒子問題的嚴重性，她告訴我：「之前不論送他去上什麼才藝課，總是搞得我們人仰馬翻，最近爸爸還因為氣他上游泳課不專心，索性停了游永課。」

我知道朋友的先生對孩子採取緊迫盯人的教養方式，時時刻刻要求孩子表現沉穩、聽話，不肯接受一個六歲的小男孩就是好動的事實。自然可以理解這孩子上什麼課都會被嫌棄。

我的朋友又說：「沒了游泳課，我想讓他再上點別的才藝課，妳說的嘛！要尊重孩子！所以我問他想上什麼課，我可以去安排。誰知道這小子竟然跟我說——可不可以上那種沒有老師教的課？」

我哈哈大笑，直誇這孩子好有想法。我的朋友氣得七竅生煙，以為我幸災樂禍。我只得好好的跟她分享一個荳芽、蝴蝶上書法課的經驗，好讓她相信我是真心誠意的覺得她兒子是個人才。

我一直希望荳芽、蝴蝶學書法，學校已經沒有書法課了，這更增添我為孩子找好書法老師的決心。坊間的書法班很多，教孩子臨摹寫字，不成問題。寫久了，或許也可以寫得幾分樣。但我對書法老師的期待不只如此。中國字字形字義，自成道理，一撇一畫，盡是學問。書法，不只寫字，還要透過書寫傳情達意，修練心性。道行不深，何以引導孩子領略這字中奧妙的世界？

尋尋覓覓，我終於遇上了心儀的書法老師。我跟著孩子旁聽，也受益良多。

朱老師在上課前花了點時間跟我溝通他的教學理念，老師不主張讓孩子反反覆覆的臨摹楷書，他認為孩子連以鉛筆寫楷書都不見得寫得流暢，若要孩子以更不熟練的書寫工具——毛筆書寫，肯定更受挫。再怎麼寫也寫不過字帖的工整，再加上無止盡的重複臨摹，只會令孩子失了耐性，根本不必談學習的興致了。

朱老師的授課方式是每堂課選定一項主題，或許是十二生肖的動物、可能是天地自然景物，他先對荳芽、蝴蝶講述這些字的造字原理原則，從甲骨文一路演化來的曲折過程，然後，讓荳芽、蝴蝶臨摹甲骨文。

甲骨文對孩子而言，與其說是文字，倒不如說是圖畫來得貼切。於是，書寫甲骨文的過程變成了一場有趣的繪畫探索。我笑她們是鬼畫符，兩姐妹可是畫得興致勃勃呢！本來是每週一堂、為時一小時的課，蝴蝶總是央求我讓她們多上一點、多寫一些。時常，一上了課便欲罷不能的連上兩個小時。

為什麼這麼愛書法課呢？

蝴蝶說：「很好玩呀！還可以聽故事！」

荳芽則說：「朱老師說的造字故事就是我國語課本讀過的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這些中國字的造字原則。朱老師講的比課本清楚多了，也有趣！」

每回寫完字，朱老師總要荳芽、蝴蝶把字攤在眼前，仔細的看看自己寫的字。

朱老師指著蝴蝶的字，說：「蝴蝶哪！不要急，妳寫的字時常在筆劃和筆劃間有空隙，因為妳急，一劃還沒寫穩，又急著提筆寫下一劃，匆匆忙忙間，筆劃就沒接上了。」蝴蝶的急驚風性子是出了名的，三筆兩撇便洩了底，讓老師一眼看出她的性格了。

荳芽長了幾歲，社會化較深，寫起字來不免多考慮了外在的評價，綁手綁腳的結果是字看來顫顫抖抖的。朱老師鼓勵她：「不要怕！再放開點！妳可以寫得很好的。」

我在一旁聽著，很是感動。對於溫和謙讓的荳芽，我總是激勵她衝；活潑外放的蝴蝶，我常常得拉住她，叮嚀她放慢腳步。幾堂書法課，朱老師已經對這兩個孩子的心性瞭若指掌，因材施教。

  ※ 書法課不只是學寫字，更是修練脾性。
      寫書法，理當從靜下心來、耐著性子磨墨開始。

  ※ 好老師擅於引導孩子，激勵孩子的學習熱情。

  ※ 認得出這寫的是什麼字嗎？

我的朋友的小兒子想要上一種沒有老師教的課，聽來是童言童語，我一面讚嘆他小小年紀可以講出如此深富哲理的話語，也同時感歎著——這孩子一路以來的學習經驗，都沒能遇上擅於引導的好老師吧？

如果一個孩子得憂心上了學是否能適應學校生活，那麼，一個即將面對二十幾個來自不同家庭、性格差異也不一定適合同一種教學方式的老師，是不是更需要擔心自己的教學方式是不是能被所有孩子接受呢？

如果老師不做如此的教學準備，家長也沒有想到這一層，是不是便意味著我們所有大人（家長和老師）其實只要求孩子無條件的適應團體及任何老師的教法，而欠缺了思考什麼是適合孩子的教法呢？

據我所知，我朋友的兒子上游泳課時，教練在水中授課、爸爸媽媽在泳池邊觀課，爸爸一發現孩子的表現不如他意，立刻打斷教學、出面干涉。整個教學環境的設計完全不利孩子的學習，孩子動輒得咎，處處壓抑，不免逮到時機便要作亂一下。父母看到的是孩子的不穩定學習，我卻建議我的朋友考慮孩子的學習熱情，換一個游泳教室，也不要再讓爸爸過度介入游泳課的授課過程。

朋友的先生可能會問：「私人的游泳課可以因為孩子不認真上課就換老師，上了小一，妳還可以隨便幫孩子換老師嗎？這是縱容孩子不認真！」

很多被冠上不專心學習的孩子常常是因為沒遇上擅於引導的老師，如果我把好動的蝴蝶交給一個只會讓孩子重複描寫楷書的書法老師，我想她可能也坐不住。幼齡的孩子在學習技藝或知識的過程，早早被壓抑住好奇，只是提早扼殺他們的學習興致而已，實在與他們是不是具備適應能力無關。

除非父母真心認同老師只要僵化的令孩子聽話、無需啟發孩子的思想，否則為什麼需要在孩子進小學前便令他們適應這些不在意學習成效、只重形式的教學方式呢？

正因為學校的老師不是我們能選擇的，在我們能選擇師資的課程中，為什麼父母不以孩子的適性發展為考量，卻一再的要求孩子提前先學著屈服於不適合的教學方式下呢？

調適狀態，以便讓自己安身立命於不熟悉的環境，這是適應。放棄自我，委屈於不合理的環境，這是壓抑。該適應環境？或者反抗壓抑？我不認為愛孩子的父母看不出這之間的差異。

荳芽、蝴蝶這幾年書唸下來，我也遇見各式教學風格迥異的老師。

有的老師深具教學熱情，像蝴蝶一二年級的阮淑如老師（請見【好老師如何好】一文）和荳芽六年級的廖國維老師（請見【在運動場上見到孩子的自律與榮耀】一文），我從來沒聽過他們說因為時間不夠、所以我不能如何如何，他們以有限的課堂時間為孩子做了最完善的思想啟發及引導，孩子們視老師如父如母，回報以最真誠的學習熱情。

有的老師中規中矩的帶孩子，沒有大建樹，教學風格傳統平穩，不特別鼓舞孩子也不壓抑孩子。我對這類老師保持親師分際與禮貌，尊重他們的教學方式。

最最為難的是遇上教學方式無法與時俱進又不尊重孩子的老師。如果家長很確定（不偏坦自己的孩子）真的遇上了，不以適應之名逼迫孩子就範，和孩子一起面對困境，不論結果是把老師換掉或轉學，對孩子來說，都是經歷了一場成長聖戰，這經驗未必是不好的。

韓愈在《師說》中寫道：「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老師，就是傳授學術思想，講授經史百家的作品，解除傳道、授業中所產生之疑惑的人。不管經過多少個世代年歲，我們依舊如此期待老師。一個孩子一生中能遇上一位擅於引導學習的老師，是最難得的福氣。作為父母的我們，值得為孩子尋尋覓覓如此的良師。

在職場上，我們總是講「終身學習」。學習，應當是一輩子的。就我不算短的職場生涯所見，一個離開學校後還能持續保持學習態度的，往往是那些具備學習熱情的人。有學習熱情的人，好奇、富創意，喜歡探索新事物、想法天馬行空。這些特質，是不是像極了你家那個正活蹦亂跳、讓你憂心著能不能適應小一環境的兒子呀？

那麼，你還操心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