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孩子上小一，對一個家庭來說，應該可以算是件大事。很多媽媽最憂心的是孩子能不能適應和幼稚園全然不同的小學生活。開學也快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來，或許因為我家蝴蝶也要上小一，很多媽媽讀者和我的朋友頻頻詢問我蝴蝶的上學狀況，我也聽到各式光怪陸離的小孩不適應上學症候群。我觀察、經歷了一個月小一媽媽的提心吊膽生活，有些心得可以來跟大家聊聊了⋯⋯

孩子在幼稚園的學習和活動是比較自在的，小小孩有時捺不住性子久坐，偶爾在課堂起身走動，幼稚園的老師大約都可以包容。所以，這些初初上小一的孩子最被擔心的也是「可以坐足一堂課四十分鐘嗎？」在上學之前，幼稚園和憂心忡忡的媽媽早已耳提面命幾百回——「上課要專心喔！」、「不可以隨便站起來走動喔！」、「小學的老師不會像幼稚園的老師這樣幫你做很多事了喔！」

然後，這些授課狀況的現實差異和媽媽們的憂心很快的會被簡化成孩子的「適應力」和「專注力」問題。坐不住的，是不專心！說不想上學的，是適應能力差！一切都是孩子的問題！當然也有些媽媽會認為是之前唸的幼稚園有問題、沒把孩子教好。

或許吧。都有可能。只是，除此之外，有沒有可能是其他我們輕忽了的狀況呢？

我以我和蝴蝶發生的狀況來說吧⋯⋯

我在開學前的兩個星期錄用了一位擅長教英文的老師擔任蝴蝶不上安親班的課後老師。在我面試的幾位老師中，這位老師表現得最積極，雖然她以往的教學經驗都在補習班的英文，但她表示很樂意嘗試我提出的「不必特別重視英文，但要在意生活學習」的教學理念。

家教老師第一天來上課是星期三，我在客廳聽到書房不時傳來蝴蝶的笑鬧聲、完全聽不見老師的聲音。我很直覺的認定蝴蝶不專心上課，暗暗生悶氣。一定是還不習慣專注的和老師認真的學習吧？畢竟才剛從幼稚園畢業。我本來也就了解蝴蝶的個性很活潑愛鬧，可是，怎麼會離譜到這般田地？真是令我驚訝！

下了課，我很歉疚的向家教老師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哪！蝴蝶很不專心吧？我一直聽到她的笑鬧聲，很不正經⋯⋯大概是還不太適應跟幼稚園不一樣的學習方式吧，請妳見諒哪⋯⋯」

老師也很直接的回應我：「她問題蠻嚴重的！」真是情何以堪哪！我很難過⋯⋯怎麼會這樣呢？

老師前腳才走，我立刻找蝴蝶算帳！哇啦哇啦的罵了她一頓（罵人的話省略。反正就是妳們會罵小孩的那些話，都一樣！）蝴蝶被我罵哭了，我令她面壁思過，好好想想自己怎麼可以這樣不用心的上課⋯⋯

幾分鐘後，蝴蝶不哭了；我也氣消了。我抱著她聊「什麼是上課該有的態度」之類的話題⋯⋯我告訴她，我很難過也擔心她的小學生活。

這一天，九月一號，是蝴蝶上小學的第一天。我還沒見過她學校的老師，還在煩惱著不知她會遇見什麼樣的老師；而，我已經先見識了她面對家教老師的問題⋯⋯

我一晚輾轉難眠。第二天，決定放手讓蝴蝶自己去和家教老師互動，我依舊上班，沒有回家。

中午，該是放學時間了。我因為擔心而有些悶悶不樂。手機響起，是蝴蝶。

她說：「媽媽，我和老師回家了。」喔，我應了一聲。有點有氣無力。

蝴蝶又說：「媽媽妳要去吃飯喔~~」我又嗯了一聲。

蝴蝶再說：「媽媽，妳不要擔心，我今天會好好表現的。」

我不知怎麼的，喉嚨滿滿的，勉強還是擠出一聲「嗯」。再多說可能就會哭了⋯⋯

晚上回家後，我迫不及待的去翻看家教老師的記錄本，想知道蝴蝶今天的學習內容及狀況。我只看到幾行很簡略的幾點到幾點寫功課、幾點到幾點讀報紙之類的描述。這跟我原來和家教老師溝通的「我要看到蝴蝶的學習反應及細節」不符。我很明顯的感受到這是一份不甚用心的記錄，我完全無法從這資料裡看出任何我希望了解的訊息。

好吧！只好找蝴蝶來問。

我從最容易問出端倪的「讀報紙」切入。「老師怎麼帶妳讀今天的報紙的呀？」我問蝴蝶。

「我自己看著注音讀了一篇⋯⋯」蝴蝶這樣回我。

「然後咧？老師有解釋給妳聽嗎？」我問。蝴蝶搖頭。

我疑惑了。「老師有問妳問題嗎？有跟妳聊妳讀的那篇文章的內容嗎？」蝴蝶連連搖頭。

我讓蝴蝶把她讀的報紙給我看，那是她自己挑的一篇名為「夏末秋初動物的生存法寶」的文章。我想她即使會看拼音把整篇文章讀完，一定也不了解內容。我陪著蝴蝶從頭再把文章讀過一遍，我的方式是邊讀邊跟她聊天，解釋句意也把生活裡和文章相關的例子提出來和她談。

我們聊到家裡的狗狗Melon何以最近很容易掉毛，原來就是這文章裡說的動物會在夏末秋初時把原本粗短的夏毛換成細柔的冬毛，以便禦寒過冬。我們也聊到秋蟹為什麼最肥美，原來是因為螃蟹會大量的四處覓食好儲存脂肪來過冬⋯⋯

蝴蝶一聽到這裡，馬上哇哇叫：「螃蟹原來是要把自己吃肥一點好過冬的，沒想到反而被人類抓來吃了，連冬天都不必過了……」語氣中充滿惋惜與無奈。

我和蝴蝶讀報的過程中，她很投入且專心，時時提出她的看法或問題，時而驚嘆歡呼、時而低聲淺笑，表現出高度的學習興致。讀完報紙後，她更迫不及待的去找荳芽分享她剛剛聽到的新資訊，要荳芽一定也要讀讀那一篇有趣的文章。

同一份資料，因為引導方式的差異，對孩子產生了截然不同的學習興致及成效。如果孩子對某些學習表現出不適應，問題不一定全然出在孩子的不專心上。如果我們以呆板制式而無趣的方式對孩子，卻要求孩子以熱情專注回應，我說這是強人所難，會不會太過分呢?⋯⋯

我把我的問題向老師提出，當天晚上我立刻寫了信傳給家教老師，我只問她：「可以跟我分享妳對於帶蝴蝶讀報紙這個課程的作法及想法嗎？」我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於是，我警覺到我可能找了一個不適任的家教老師了。我再跟老師要她的教學計畫，直到四天後我決定她不適任為止，我沒有收到老師給我的任何資料及想法。

第一次的戶外教學時，我無意中得知老師的媽媽陪她一起帶蝴蝶出去。老師的理由是媽媽不放心她⋯⋯

一個三十歲的成年人如果工作還需要帶著媽媽作陪，我恐怕很難期望她為蝴蝶示範何謂獨立吧。

如果我不在要求蝴蝶的同時也檢視老師的適任性，而只是一直要求蝴蝶專心上課，我想她會屈服的。第二天她已經主動打電話要我放心、她會好好表現了。我想任何一個孩子都會有蝴蝶這樣的反應吧。因為，即便說不清自己的感受，孩子也知道「我再不好好聽話是會被處罰的或者我會讓媽媽傷心難過」。於是，她們很自然的妥協了、變乖了，也專心了⋯⋯

我和蝴蝶讀完報紙那天，我跟她道歉了。我說：「蝴蝶，妳放心，媽媽會好好表現的，不會再這樣委屈妳的學習⋯⋯」

現在帶蝴蝶的Yvonne老師，引導蝴蝶的方式一如當初Christine帶荳芽。第一天上課一樣是星期三，我也一樣坐在客廳留意著蝴蝶的動靜……

這一次我聽到的是老師和蝴蝶的談笑聲，不是喧鬧，而是令人安心的開心的笑聲⋯⋯

Yvonne幫我帶蝴蝶近一個月，我好像看到了另一個Christine，她們同樣年輕有活力、開心時大笑、對孩子有耐心。當然，最令我放心的是——我在她們身上都看到了一股對孩子的熱情，還有，對生活的努力和認真態度。

我一定會跟我的家教老師說的一句話是——不管妳要教孩子的是什麼，我最希望的是妳做妳自己最有熱情的事給她看。妳的熱情會感染孩子，會激勵她、感動她。我誠心誠意的希望妳教給我的孩子這樣的生活態度⋯⋯

在引導孩子前，我們是不是都先試問過自己了：我的生活態度足以為孩子的典範嗎？如果孩子不適應我引導的方式，問題——出在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