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親戚朋友有很多人把孩子送去唸私立小學或國際學校，我因此時常被問到：「為什麼讓荳芽唸一般的公立小學？」。後來因為我很推崇人本教育基金會的教育理念，寫了不少文章大力的讚許人本教育基金會辦的「數學想想」和寒暑假的冬夏令營隊「森林育」，便開始又有人問我：「為什麼沒把荳芽送去人本辦的森林小學？」

 

幫荳芽選擇小學，這問題的確是困擾了我好些年，從荳芽唸幼稚園小班開始，我已經開始在盤算這問題了，這中間的心情轉折及思考，或許可以讓現在還在心煩孩子唸私校還是公立學校或是森林小學的爸爸、媽媽們參考。

 

一開始，我是不想讓荳芽唸公立小學的，因為跟所有的台灣父母一樣，我也不信任公立小學的品質、憂心教育政策朝令夕改。我最怕的是學校裡傳統的教學方式，只要孩子背書、強記，不重視思考、啟發。

 

因此，我曾經很認真的考慮過幾個有名的私立小學。

 

我在朋友引薦下，到我家附近的一所私立小學參加入學說明會。說明會大爆滿，家長擠得滿坑滿谷，聽完說明會之後，校方會再通知抽籤入學的日期，到時候得再來擠一次。

 

這學校年紀比我還大，校園看來殘破不堪，連校門口都躲在一個巷弄裡、窄窄小小的，一點都沒有我想像中的私立學校的氣派。學費這麼貴，都用到哪裡去啦？這是我一進學校就有的疑問。

 

我在說明會裡聽到了答案。校方解釋，他們雖然是私校、但不注重門面，寧願將經費用在充足孩子的教學設備上，他們的所有課程全程用英語教學，包括數學這類非語文學科喔~~

 

我不知道別的家長聽起來作何感想，是只要一聽到英文教學就立刻對這學校肅然起敬嗎？英文不是我們的母語，孩子上英文課甚且都覺得吃力了，用英文學數學？如果是我，我肯定會每天裝肚子痛、不想上學。（當然這要考慮每個孩子不一樣的特質跟天性啦！我從小就是個不長進的小孩 ~~）

 

不講求奢華門面是好的，可是⋯⋯總不能把學校搞得破破爛爛的吧。

 

對於學校的硬體設備，校方還說當初四十年前創校時、只收男學生，因為創辦人覺得男生未來在國家社會佔有一定的影響地位，所以學校很多設備都是以男孩子為考量做的設計。後來才開放收了女學生⋯⋯

 

說明會的校方代表說，現在有很多女英雌，所以這些設備其實對女孩子是不構成使用問題的。

 

我聽到這裡，直覺若不是這個學校有問題就是派出的這位代表頭腦有問題。他的說明充滿性別差別待遇、理由空洞牽強。

 

再來，說明者秀出投影片，白紙黑字的列出一條一條希望跟家長們溝通的理念。既然有了文件，就是學校的政策了，我不必再質疑是否傳達的人用語有疏失。

 

第一條，他們是基督教學校，孩子上了這個學校會學到用餐前要先禱告之類的宗教習慣，請不同宗教信仰的家長要尊重孩子。這個合理呀。我同意。

 

然後，說明人又畫蛇添足的解釋說呀，他們將各個信仰的主或神的事蹟說給孩子聽，發現孩子們還是最喜歡耶穌基督。又是一個不開放的宗教偏見說辭！我想主耶穌也不會希望祂辦教育的信眾以這樣偏頗的態度去引導孩子認識宗教吧？

 

再來一條條文是—學校說他們沒有設置專業的心理輔導人員，孩子如果曾經受過重大的心理創傷或父母離異，請家長慎重考慮是否適合把孩子送來。你可以解釋成學校是善意的提醒，我卻認為又是一個偏見。在我聽來，很難過。

 

一個辦教育的機構處處是偏見。

 

我起身，先離開了。這不是我要的學校。

 

這是我四年前參觀的所見所聞，現在，我不知道這學校的狀況。我的朋友也有孩子在這所學校上學，依然有人很滿意這個學校。如果你看出我說的是哪所學校，有興趣的話，我還是建議你需要自己去看看，再做判斷。

 

之後，我又參觀了一所硬體設備極棒、校門豪華氣派、學校人人都有一部電腦，還有賞鳥區、生態漁池的私立學校。孩子們一個個像公主、王子，安靜、有氣質。他們有校車接送孩子上下學，校車行經大半個大台北地區，我估算過荳芽去唸的話，每天至少要花三、四個小時在車上晃。

 

我希望她多睡二個小時、多玩二個小時。所以，這學校還是免了吧。

 

美國學校、歐洲學校也都想過一下下，但我終究還是希望孩子在小的時候先有中文基礎、先把自己的文化認識清楚，再去看別人家的。所以，想一下也就過去了。我並沒有真正花時間去瞭解這些國際學校。

 

我知道在我們這個社會的價值觀裡，如果要表現自己稍微還有點身份地位，讓孩子唸私校、國際學校是一定要的。但是，孩子真的需要嗎？這恐怕真的得好好想一想。

 

我們家Christine之前帶一個唸私立學校的小男生。私立小學都唸整天，下課後，她再去幫他預習、複習功課。Christine說這小二的小男生每天功課要做到三更半夜，學校的英文如果不請家教預先教過、上課肯定聽不懂。

 

私立小學給孩子的課業深度比一般公立學校深很多、要求也多。因為大部份孩子的父母本身都是社會菁英，培養孩子肯砸大錢，也願意配合學校要求孩子多花時間在課業上。

 

有一次，Christine帶荳芽和那小男生一起去溜冰，兩個孩子都是第一次接觸溜冰，聽說荳芽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下就會了，小男生怕摔跤，遲遲無法適應新遊戲。當他聽說Christine帶荳芽去過好些地方參觀遊玩時，他問：「荳芽都不必補習、上課嗎？她怎麼有那麼多時間？」

 

一個小一小二的孩子怎麼搞到連玩的時間都沒有呢？顯然這些小小菁英們要付出童年時光換取父母期望的將來⋯⋯

 

我最近也聽說一種說法，唸私立學校的學費雖然很貴，但是，一星期全都唸整天，省了安親班的費用。所以，有些媽媽認為把唸公立學校和安親班的費用加加，其實和私校的學費也差不多了。選擇私校還是划算的！

 

孩子的成長不是這樣算計的。時間不能量化、生活經驗無法用數值代換，更重要的是，孩子的心、孩子需要的生活方式，千金難換哪 ~~

 

蝴蝶的幼稚園每年寒暑假都讓我們自由選擇孩子要不要放假。不放假，照樣去學校，這段時間不進行正常的課程，孩子只是去學校玩。很多家長認為放不放假沒有太大的差別。

 

我每年問蝴蝶：「妳要不要放假？」她都很肯定的答覆我：「要！」

 

我要上班，蝴蝶放寒暑假還是得出門，她去帶她和荳芽長大的保母蕾娜阿姨家。

 

平常上學，再怎麼沒有課業壓力、總還是得規規矩矩的穿戴整齊，到了學校，吃點心、玩遊戲的時間一樣被規定得牢牢的，不能馬虎。到蕾娜阿姨家，隨便穿個家居服、衛生長褲就上車出門了。累了，想睡便睡；看一下卡通、吃個小零嘴，隨她高興。這就是放假。

 

孩子需要適時的放鬆，時間讓她自己掌控，發呆或小偷懶一下，才是放假的真義。我們總是教孩子要努力、要上進，其實怎麼樣把自己放空、讓自己有彈性，更該早早讓孩子親身體會。

如果不給孩子這樣轉換生活模式的機會，待在學校唸書唸一整天、日復一日，我不敢說孩子會讀書讀到呆掉，至少我可以肯定孩子對生活不會有太多期待和感覺，因為，學校生活不會變。

 

再來，談談森林小學—

 

很多年以前，我還不像現在這麼認識人本教育基金會之前，便經年累月的閱讀他們的雜誌、電子報，透過這些刊物，我覺得人本對孩子的態度是目前國內所有教育機構裡，我最喜歡、也是跟我的理念最接近的。所以，早在荳芽唸小班時，我就打定主意要把她送去唸人本位在汐止白雲山莊的森林小學。

 

荳芽要升大班的那一年，我便提早一年帶她去參加人本辦的森小入學說明會。我想讓荳芽認識森小，我自己也要及早做好她上森小的一些準備。

 

在我準備的這些時日，Kevin一直是不贊成的。他不贊成的理由是森小要住校，他不捨得孩子這麼小就離開我們。我當然也捨不得，但是，我總是跟Kevin說：「如果我們知道這是對她好的，我們就得成全她，不能因為做父母的私心、牽絆住她⋯⋯」

 

Kevin還質疑森林小學放任孩子自由的學習方式，會教出一個小野人。這樣的擔憂其實是父母自己的心理問題。傳統的台灣父母很怕自己管不動孩子，所以極度害怕讓孩子自由、自主。尊重孩子，不是任他胡作非為，而是用一個適當的方式去引導孩子學習尊重別人及一切生活常規。

 

唸完小學之後呢？森小之後沒有太多類似這樣教學方式的中學可銜接，如果再回到一般的國中、高中就讀，自由慣了的孩子肯定無法適應學校的考試競爭，這些孩子在我們這個凡事看考試成績的社會下，勢必會生活得很痛苦、沮喪。

 

一個真正落實森小理念的學校教出來的，應該是有彈性、會自我要求、懂得思考、知道用什麼方法可以達到自己期望的效果的孩子。

 

一個孩子有了這樣的特質，就算把他丟到外太空去、我相信他一樣可以生活得很好。唸好書、考試，他自然也會找到一套屬於他自己的好方法（或者是接受自己考不好的調適方法）。所以，Kevin的憂慮並沒有讓我打消送荳芽去森小的念頭。

 

在森小的說明會上，朱台翔校長很仔細的為提問的家長們說明森小的理念和執行的方式。

 

為什麼一定要讓孩子住校呢？孩子住校，會不會影響親子之間的親蜜關係？

 

朱朱校長說，孩子住校可以有較充裕的時間融入學習，森小的老師在孩子臨睡前，會一一和孩子聊天、說故事，還替孩子按摩呢！按摩，是為了感受孩子的心情是否放鬆，藉由肢體的接觸，老師可以適時的發現某個孩子今天四肢很僵硬、神經繃得很緊，想必有心事，多按兩下、多聊兩句，安慰一下孩子。

 

朱朱校長要在場的家長回想自己的家庭生活：孩子每天回家，但一家人永遠急匆匆的趕，早上趕上班上學，晚上回家又是趕著吃飯、看電視、寫功課，一整天趕下來，臨睡前，大人小孩都累癱了，哪還有閒情逸致按摩、聊天！

 

與其在家趕著過沒品質的生活，不如讓孩子悠悠哉哉的在森小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面對明天的太陽。每個家長暗暗的盤算一下自己能給孩子的陪伴時間，很快的就會認同朱朱校長說的這番道理。我也很喜歡森小對孩子的體貼與細膩。

 

我堅持了很長一段時日，打定主意要讓荳芽唸森小。荳芽自己一直是不願意的，她說她不要住校，那樣就不能天天見到媽媽了。我很努力的想盡各種辦法要說服她，但她始終不為所動。當然，也要強化我自己讓她走的決心。這比我想說服荳芽更難....

 

有一天，我和荳芽一起洗澡，我看到她大腿上有一塊瘀青。「怎麼啦？」我問。

 

荳芽說是同學跟她搶玩溜滑梯時，她不小心被推倒、撞到。

 

洗完澡，我幫她擦藥。我輕輕一碰，她就喊痛。我小心翼翼的放輕手勁。

 

荳芽說：「媽媽，如果我去唸森林小學，我受傷了，妳就不能幫我擦藥了⋯⋯」

 

我一聽，眼淚立刻掉下來。

 

是呀！她還這麼小，才六歲。我離開我爸爸、媽媽時，已經高中畢業、要上大學了。剛剛離家時，還整整哭了一個月，之後就算適應了，也還是花了很長一段時間調適心情，卻始終還是覺得寂寞，特別是生病時、沮喪時⋯⋯

 

我每天陪伴荳芽的時間很長，早上叫她起床、為她做早餐，晚上陪她一起吃飯、洗澡，講故事、聊天。雖然偶爾也會趕她快一點，但這樣的機會在我們家並不常發生。我很喜歡森林小學，但我並不是那種沒時間、沒心情陪小孩的媽媽。森小的老師對孩子做的，荳芽在家就有媽媽可以為她做了。

 

這一天，我決定放棄心儀的森小，把荳芽留在身邊。

 

挑了老半天，人算不如天算，最後我們討論過，荳芽還是依學籍唸了我家附近的公立小學。

 

最初我擔心的公立小學的教學問題還是存在的。隨之衍生而來的問題，還有上不上安親班⋯⋯

 

為了保有荳芽自由思考、活潑學習的空間，之後，我請了家教老師Christine來帶荳芽課後學習生活。這個課後的學習安排，其實是我用來彌補荳芽沒能上森林小學的缺憾。不能去上森小的荳芽，我便讓她利用每天放學後的半天、和Christine設計出類森小精神的學習計畫，帶荳芽體驗。家裡便成了半日的微型森林小學。

 

荳芽下午在家似乎盡做些無關考試成績的事，但我跟荳芽都認同這些活動是一個人生活必須學會的技能。從這些活動裡，她很開心的每天計畫著、期待著各種新鮮事；而我，則是很欣慰的看著她一日日的成長、懂事，愉快的生活著⋯⋯

 

在這樣的生活裡，我們也漸漸培養出一股面對讀公立小學可能碰到困難的解決能力和勇氣⋯⋯

 

這是我個人為荳芽挑選學校的經歷，每個家庭的生活型態及主客觀因素都不一樣，每個父母最在意的選項也可能不太一樣，我的考量及經驗僅供參考。重要的是，每個負責任的父母都得依適合自己孩子的狀況、考慮孩子的需要，還要聽聽孩子的心願，在這混亂的教育體制裡尋得一個孩子足以安心學習的學校⋯⋯

 

※ 荳芽在家學著籌辦各種活動。
    這是她正在畫她自己生日Party 要送給客人的紀念Party Goody bag。

※ 才剛剛上小一的荳芽。第一件要學習的是──切水果。
    爸爸說我請一個老師來、要把荳芽訓練成"菲傭"喔~~

 

※ 還要學著自己折衣服、整理衣櫃。
   折得亂七八糟，媽媽也不幫忙。苦命小童工>-<

※ 在家跟著老師學做泡芙。
    從準備材料、採買到完成，每個步驟都要自己動手做喔 ~~

 

 ※ 學習怎麼樣把碗洗乾淨。
     當然啦，也打破不少個碗！

※ 上超市買菜。
    雞蛋怎麼挑？肉怎樣才算新鮮？她可都學會了呢！
    你若跟她一起去挑牛排，她還會很老經驗的告訴你：

「牛排要有一點點油花的，煎起來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