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莎覺得好冷。不光是手和腳而已。
她的身體裡面是一片寒冬。
醫生認為這是一種病,或是病毒之類的東西。
但是愛麗莎並不是病了。
她是在為她一年前意外身亡的父親感到難過。
一直到她在夢裡遇見跟她有類似命運的三個小孩子,愛麗莎才明白—能不能擺脫寒冷,全憑她自己。
★ 2000年四月份德國青少年協會最佳書籍
★ 德國媒體強力推薦
《孩子的冬天》真是一本充滿詩意的書籍!(紐倫堡日報)
《孩子的冬天》是一部充滿詩意與想像力的作品,真是難得一見,讓人真正體會到害怕死亡的那種恐懼!(Focus雜誌)
★ 卡內基訓練負責人 黑幼龍先生 具名推薦
★ 心理專家 游乾桂老師 作序推薦
【延伸閱讀】
※ 棒極了,比利! ,精品好讀系列。
※ 愛情不過是一場謀殺! ,精品好讀系列。
※ 偉大之翼,精品好讀系列。
※ 出賣笑容的孩子,精品好讀系列。
※ 夢想的希望號,精品好讀系列。
※ 愛的郵差,保羅,精品好讀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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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書名:Der winter der kinder oder Alissas traum
原出版語言:德文
無奈卻真實的人生……
文 /Carol (奧林文化總編輯)
有一次我們全家出去玩,我六歲的女兒把一隻心愛的熊熊弄丟了,她哭得很傷心。
我不忍,便哄她說:「熊熊在這裡找到她媽咪啦!媽咪帶她回家了。妳應該替她高興呀!」
小女孩這才擦乾眼淚,還不放心的問我:「熊熊的媽咪會很疼她吧…..」
不在身邊了,還是惦記著。
有時我會感嘆的說:「等荳芽長大了,媽咪就老囉!」
「不行!我不要媽咪變老……」小女孩哇的一聲立刻就哭啦!很傷心、很緊張。
我只好趕緊改口說:「好──好──媽咪永遠不會老,媽咪要當千年妖精,永遠陪荳芽.......」
我第一次當媽媽,很多事都還要學。如何告訴我心愛的女兒「生離死別」是人生的一種常態,我至今還沒學會。
不要說小女孩了,很多一把年紀的大人恐怕也還是連提都不願提起「死亡」這件事吧。不想提,並不表示就不存在。總有一天,我們每一個人都得經歷人生的這一道關卡──面對死亡。
「死亡」最令人無法面對的不是肉身的病痛,而是「死亡,等於永遠的失去」讓人不知所措吧。
《孩子的冬天》這本書裡備受目睹父親出車禍死亡折磨的小女孩愛麗莎,一直無法接受的,也是爸爸不見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這樣的情緒沒有出口,所以她的身體一直是寒冷的。小女孩如此,媽媽也好不到哪裡去,每到下雨天,媽媽就傷心,因為會想起爸爸出車禍的那天……
面對死亡的無措,孩子以身體發冷顯現,大人選擇沉默不提。冬天,不只是孩子的。
愛麗莎跟媽媽都不願提「爸爸的死」這件她們無法面對的事。冬天便一直住在她們心裡。
書上有一段這樣寫著──
愛麗莎其實很想說:「我在想爸爸,想爸爸,再說一次,我想爸爸。」但是這件事不能發生,愛麗莎不想媽媽繃著臉感到難過。愛麗莎想要自己來解決問題。」
讀來真令人鼻酸……
冬天當然也全面的籠罩了她們的生活。愛麗莎刻意疏遠好朋友、拒絕別人的善意,甚至惡意排斥媽媽的新男朋友、喚他「吸血鬼」,對於媽媽懷了吸血鬼的寶寶,更是不屑到連提都不願提起。愛麗莎無視她的生活,一心一意只想找爸爸。她不斷在家裡搜尋爸爸的東西──書本、一個打火機、一個上面有爸爸名字的杯子、一頂帽子……什麼都好,只要讓她覺得有爸爸的氣味。她要爸爸回到她身邊。
可惜,這些苦苦追尋都沒有幫她走出冬天。
怎麼辦?
在愛塔奶奶的老男朋友雷翁告訴愛麗莎的話中,我們似乎看到了一絲陽光──
他說:「在我們的頭裡面有很多房間,我們的記憶就住在裡面。一個房間給今天,一個房間給那天……我不願忘記的一切都在我心裡,在我的腦海裡,每當我想要的時候,我就可以回想起來……像我去世的媽媽就住在一個舒適的房門後面,每次我去拜訪她的時候,她都非常高興,一切幾乎就像是從前一樣……
是的。死亡即便擁有我們凡人無法抗衡的力量,卻還是無法奪走我們的回憶、思念。記憶從來不會消失,所以死亡也就不必然是永遠的失去。任何時候,敲敲你的額頭,記憶的門便開啟,爸爸可以永遠活在愛麗莎的心裡。
最後,愛麗莎的體悟是──
「所有的一切還會再來的,」愛麗莎想,「媽媽會有小寶寶,然後她又會很快樂的。有一天吸血鬼會跟我們一起坐下來吃早餐。有一天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假如我想的話。」愛麗莎有些明白了。她不希望再回到過去。她不再想要死。爸爸其實一直在她周圍,一直在他被需要的地方。
「他在我身邊,」愛麗莎想,「一直在我身邊。」
我不確定下一次我女兒再提到生死的問題時,可以應付自如。
我想,我可以說《孩子的冬天》這個故事給她聽。
人生中有些事很無奈,可是總有方法可以面對的,只要你願意。不是嗎?
閱讀也是一種治療
文 / 游乾桂
《出賣笑容的孩子》、《夢想的希望號》、《誰害怕黑暗》、《你是膽小鬼》、《一年級最胖的熊》、《睡醜人》、《喬治縮小了》……光看這些書名,你會想到什麼?
故事書!
一點也沒錯,還有呢?
解決孩子問題的故事書!
嗯!那就更接近了。
它使我很快想起波特女士的著名作品《彼得兔》,這是一本關於幾隻兔子的有趣故事,但重要的是,故事起源於一八九三年,波特為了幫助一位當時生病的五歲小男童諾爾而寫的一封慰問信,信的起頭這麼說……
親愛的諾爾:
我不知道該寫些什麼給你,所以我要告訴你一則有關兔子的故事。
從前、從前,有四隻小兔子,他們的名字叫小福、小毛、小白和彼得,
他們和媽媽生活在一個磁洞裡……
頑皮的彼得不聽媽媽的話,悄悄地溜進麥先生的菜園裡……
看完這封信的諾爾不禁咯咯笑了出來。諾爾很開心,有了彼得兔的慰籍,他的身體很快便康復了。
書,在我的眼中的確不止是書,它是教育家、宗教家、兒童心理學家;或者我該說,它是一位心理醫生!故事只是媒介,透過孩子最喜歡的說話形式,把他內在的悲苦愁煩,全解了出來。
故事讓寫書的人,變成孩子的心理醫生。
看書的孩子,則像自己的心理醫生。
故事的旨趣便在此,至少提供了認同的機會,讓他與主角結盟,效法他處理問題的方式;二,用來宣洩情緒,當孩子面臨與主角同樣的難題時,可以利用相似的方式,宣洩緊張的情緒;三是領悟,也就說,透過觀察與理解書中的情節,學到一種比書中所提的更好法則。
由這類的書產生淨化童心作用的歷程,專業上稱之為「閱讀治療」。經由閱讀,讓孩子身心安住。說了上述這麼一堆饒口的詞令,無疑是想替《孩子的冬天》一書作引言,一針見血的點出它的閱讀價值。
這些年來,我鬻稿維生,實在抽不出時間替人為文作序,關鍵並非稿費,而是必須讀完一本書,再寫出令人心動的幾句話,實在為難,與此相比,寫自己的作品或者專欄便輕鬆多了;但當我接到奧林出版社的雅方寄來的「孩子的冬天」初稿,並偷偷翻讀了幾頁之後,便被深深吸引住了,花了兩天快速走馬看花,原先設定拒絕了事的心情,轉變為振筆急飛,寫就一篇序。
作者左朗.德芬卡爾生動的筆觸,是我樂於推介的理由之一,他把一個原本該是平淡無奇的故事,寫得感人肺腑,令人深深沈浸其中,欲罷不能。關於這一點,就非有一番功夫不可。
或許編者並不清楚,我也開始寫童話了。第一系列以生命教育做主軸,利用主角古拉與孩子談愛、開心、慈悲、夢、關懷……等等,例如《古拉找開心》、《古拉說愛你》等等;再來想寫環保故事,已有部分登於《人間福報》覺世副刊版,包括《聽河帶唱歌》、《聽樹在呼吸》、《如果少了一棵樹》等等。創意也是我關心的主題,我寫了《黑光洞》、《氣泡人》、《頁子奇奇》、《鑽進時間城》等等。
之所以如此用心,源於我深知,孩子不合適談情說理的,把想說的哲理揉搓進入故事,更有效益;我猜作者也是如此的心意,把一個故事讀本裡該有的關心與同理心,全數擺放進來,這一點非常值得讚賞,他一定以為書不該只是作者的獨語而已,更重要的是負擔著某種任務,讓孩子從中得到跨越身體的、心理的、發展的、行為的障礙。
就如同作者所設計的主角愛麗莎一樣,手腳經常不自主的寒冷,彷彿身體一片嚴冬。醫生以為是病,或者病毒感染,實際上卻是一種死亡恐懼,一種徘徊於死亡幽谷裡的害怕。事情源於愛麗莎親眼目睹父親意外身亡,所引起的歇斯底里轉化的症狀;作者安排了一個夢,夢裡來了三個與她症候相同的小天使,教她如何不靠醫生,靠自己擺脫夢魘糾纏。
當了十六年的臨床心理師,我必須很語重心長地說,事出必有因,孩子絕不是無聊的麻煩製造者,閱讀這類的書,彷彿在讀一個發生在我身旁的個案一般,深有同感。我也曾有一位印象深刻的九歲小個案,當初這個小女孩來診所時,手上的十根手指頭,被啃食了九根,只有左手大姆指完好一些,當時便確認她是完美症候群的患者,也就是強迫症,但原因呢?
花了很長的時間訪談、追索,才赫然明白,元凶是父母的過度期望,幫凶是考試焦慮。父母要求小女孩,必須考第一名,成績只准進步不能退步;孩子天真的以為,四科考了三百九十五分的她,往後數年,或者更久,只有五分的彈性空間,萬一哪一天考了滿分就沒得進步了。於是,考試成了她心裡的夢魘,天天活在壓力裡,以啃手指頭宣洩。
小女孩終於雨過天青,但整整花了我與她共同走過的大半年,也許左朗.德芬卡爾替我寫一本《指甲女孩.悄悄話》,我拿給她看,便不必這麼費事了。
我的意思是說,有時候,書比心理醫生更好。
這不是我的狂想,在我的專業裡,由心理醫生開個個案閱讀的書,就叫「閱讀處方」;某種意義上,這本書是帖閱讀處方,內容相當精彩,絕非短短的一篇序可以容納的,讀者理應買來閱讀,仔細品味,別聽我道聽途說。
有一天,我也許會把自以為津津有味的故事,搬上文字舞台,為孩子開一扇心靈的窗,讓他們在夕陽晚風斜雨的午後,能夠親子一起徜徉在夢田裡。
* * * *
這本書的中心主軸是死亡,或許我也該抽一些篇幅談它。
與孩子談死亡,真的很難,至少對我而言,以下這些問題,沒有一個好答:
人為什麼會死?
爺爺死後去哪裡?
有沒有另一個世界?
真有天堂、地獄嗎?
我會不會死,爸媽會不會死?
因為死亡既熟悉且陌生,清晰又模糊,彷彿真實又很虛幻,活著的人永不會知道,而知道的人全死了。於是死亡變得很恐懼、很弔詭。但是死亡終究是生命的一部分,無法避開,怪不得哲學大師海德格會說:「逃避死亡的話題,只會使自己更遠離生命本質的真相。」既然死亡規避不了,唯有正視才是好方法。
懼談死亡不是某個人的困難,即使是心理學家、哲學家、兒童文學家,同樣困難重重,難以作答。「死了」,「死亡」直接代表人不在了,消失了,永遠不會回來,當然會令人傷心。事實上,死亡可以討論的空間很大,至少到目前為止,沒有人知道死亡的去向;死亡是否真的消失,不得而知,這個伏筆是可以討論的,就像討論一種物理的質能不變,或質能互換定律一樣,不一定需要怯生生的把它當作禁忌來看。
討論死亡,時機很重要!
孩子提問時,便是最佳時機。比如說,孩子問到花為什麼有開落?寵物死亡時,孩子問貓貓去哪裡了?爺爺、奶奶或者親友過世時,孩子問人死後會去哪裡等等,都是談論死亡的好機會。我選擇讓孩子種棵樹,讓孩子看見花開花落的自然歷程,我說,花謝便是死亡;之後,另一朵花準備誕生了。
為什麼呢?
因為開完花了,便結果了,果實裡面有種子,種子掉進土裡,便長出幼苗。
明年,或者幾年後,它又開花了。
它死了嗎?
我覺得沒有,好像轉輪呀,轉來轉去的。
成人必須確知,每個人都無法給死亡一個滿意的答案,陪孩子暢所欲言才是方法,多聽多說,便有助於消除恐懼。
我喜歡說:「你認為呢?」
讓孩子也有機會參與。我不在乎答案的正確與否,只要從孩子的口中說出,都是好事,表示他們已為這件事找到這個年紀可以接受的答案。孩子的想法不等於答案,但有助於壓力宣洩。把心裡的迷惑,透過說的方式,由潛意識浮升至意識狀態,這將使他發現,死亡並不像他想像的那麼糟糕。
有個孩子說:「死亡很像一場不再回來的旅行!」
嗯!這個答案滿好的呀。
你也可以什麼都不做,只需花一點錢,買下這本《孩子的冬天》,讓他自行領悟。請別小看孩子,也別老以為自己很行;很多時候,孩子一點都不遜於成人的,只要我們扮個領航員,提供機會,他們便能撥開陰霾,迎向藍天。
游乾桂 寫於閒閒居,2003.04.30
寫序的人
游乾桂
台灣宜蘭員山人。
多變的他,一直以溫柔寫散文,用的筆名叫李菀。
以專業的風格寫心理學,曾任八一八醫院、台灣地區婦衛生中心、建國聯合診所、全家聯合診所臨床心理師。
現為鞋子兒童劇團顧問及中國健康家庭協會秘書長。
游乾桂老師的網站:游乾桂的桃花源
第一部第
1節∼第30節
第二部
第31節∼第50節
【第一部】
孩子的冬天1
愛麗莎答應要守規矩。她答應盡可能地遵守這樣的約定。帶著一絲絲的懷疑,愛麗莎對媽媽說:「我沒辦法想像我會不守規矩。」
「是嗎?」
「是的。」
「那就好。」
媽媽按了按門鈴。愛麗莎望著她問道:「妳為什麼要微笑呢?」
「因為我想要表現得親切一點啊!」
「可是門根本還沒開啊!妳會不會笑得太早了點。」
「當妳用微笑來問候陌生人時,會讓人覺得親切些啊!早晚都無所謂。」
「真的是這樣嗎?每次對人微笑都有用嗎?」
「差不多是這樣沒錯。」
沒有人來應門。愛麗莎和她媽媽等著。
「那我也應該要微笑嗎?」
「如果妳想願意的話,那當然是最好啦。」
媽媽按了第二次鈴、第三次鈴,然後用手整理一下上衣。今天,她花了很多時間在外表上,為的就是希望能夠表現得很得體。
最近,愛麗莎的媽媽都不大讓人來打擾她。每次出門,常常要到最後一分鐘才肯出來,只有這麼做才能讓她覺得輕鬆一點。她相信愛麗莎一定很難理解她的情況,但是,如果連她唯一的女兒也要來批評她的舉動,她的生活實在就不知道要怎麼過下去了。
媽媽清清嗓子,看著愛麗莎。她說:「妳看起來怪怪的耶!」
「我是在微笑。」愛麗莎從牙齒間擠出話來,她那模樣使得媽媽也跟著笑了起來,接著門就開了。開門的婦人個子小小的,年紀很大,看起來卻很和藹可親。愛麗莎知道她為了成為鋼琴家,在柏林開始新的生活,所以在戰後就越過波蘭的邊界逃了出來。她的全名很難發音,所以愛麗莎直接叫她娜達。
「哈囉,娜達!」她說,「我是愛麗莎。」
愛麗莎覺得她自己的全名也是一樣很難發音,所以她和媽媽協議叫她「愛麗莎」。她覺得認識一個和她一樣有名字發音問題,然後讓人叫她娜達的人,是一個好兆頭。她們有了共通點。
「好可愛啊!」這位和藹的老太太撫摸著愛麗莎的頭並且說著。所有人都在笑,但是卻沒有人知道,愛麗莎的雙腳此刻冷得發抖。
孩子的冬天2
「這裡,」這位和藹的老太太說著,並帶領著媽媽和女兒來到一間粉刷成白色的房間,「到時候我們會在這裡練習。」
這是一間附有陽台的琴房。愛麗莎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個房間,而且馬上就弄清楚這裡的視野有多廣。她看不到遠處。在她腳下是一座公園。她只認得出水、小船,還有一些人,就這樣而已。因此她沿著陽台垂直往下看,情況好多了;雖然她覺得頭有點暈,但是比起無聊的風景讓人覺得興奮多了。
「想不想來杯茶和一些餅乾啊?」
愛麗莎轉過身來,這位和藹的老女人站在她身後,並揚著眉毛問她。愛麗莎覺得能被問到自己的需求是一件很興奮的事,這讓一個才十歲大的小女孩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大人了。愛麗莎點點頭,儘管她並不想喝茶,但是她覺得餅乾還不錯。除此之外,她也答應過媽媽要守規矩,況且第一次就拒絕人家是不太友善的行為。
「那麼就一起過來吧。」
愛麗莎跟著這位和藹的老太太穿過客廳,來到一間像是聚集了整個白天陽光的房間,這裡的三面牆壁都有一扇大窗戶,透過大窗戶,整個房間變得非常明亮,讓人要不停地眨眼睛才能辨認方向。愛麗莎走向一道窗邊,不停地眨著眼睛,覺得這樣很有趣。一直到她把每扇窗都弄清楚了,覺得眨眼睛眨累了,她才到沙發上,坐到媽媽旁邊,然後得到一杯茶和裝了一片小餅乾的碟子。「謝謝。」她說。
媽媽開始和這位和藹的老太太談起愛麗莎不太感興趣的事情。大部份是有關波蘭和戰爭,以及當時柏林的景象。愛麗莎很想知道到底這棟房子裡有多少房間?是不是也會有一間陽光根本照不進來的房間呢?那也許是供休養的房間也說不定。
她最感到好奇的是廚房,因為她覺得廚房是最棒的地方。沒有任何事比得上當妳肚子餓時,媽媽不反對妳將冰箱裡的食物給清得一乾二淨來得更棒了。為了表現出禮節,愛麗莎只啜了一小口茶,茶喝起來像是菊花茶,接著她開始啃著乾巴巴的餅乾。媽媽說過她們不會在這裡待太久。也說過她們會在這兒四處看看,因為在這種老房子裡要特別留意「房子裡的氣氛,做任何事情都要特別小心」。
愛麗莎希望能夠趕快參觀房子,趕快結束今天的拜訪。她坐立不安,很想要到窗邊,在陽光下眨眼睛。
「我們住在這兒已經超過五十年了。」突然有個聲音在顫動,像是從機器裡傳來的一樣。愛麗莎往上瞧。「喔,那是我先生。」這位和藹的老女人說著,然後指著愛麗莎的媽媽。「福憂朵,這位是科本太太和她的女兒愛麗莎。我跟你提過她們的。愛麗莎從下個星期開始要來跟我上課。」
愛麗莎的媽媽站起來,然後向這位和藹的老先生伸出她的手,所以愛麗莎也跟著站起來。這位老先生微微笑。他和他太太一樣高,但是沒有頭髮。愛麗莎只知道他是從俄國來的,在製作小提琴。
「可愛的小女孩。」他說,但在愛麗莎聽來,他發出的音卻像是「卡矮地小呂孩一樣」。有點好笑!
「跟我們坐下來喝杯茶吧!」和藹的老太太邀請她的先生一起來喝茶。他本來正打算要離開,現在卻不好意思地走到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我本來不想打擾妳們。」在愛麗莎聽來這句又像是「午奔來不想倒擾鋁們」,她實在有點聽不太懂,但是她點點頭,好像她已經知道這位和藹的老先生在說些什麼。她們繼續剛才被打斷的地方開始聊。愛麗莎試著把這兩位老人家的年齡加起來。她估計老先生有70歲,而老太太有62歲。總共是132歲。
然後呢?
愛麗莎忍住一次又一次的哈欠。
「妳覺得無聊嗎?」媽媽問道,因為她太了解愛麗莎了。在愛麗莎還沒回答之前,老太太就已經先開口說:「如果妳很無聊的話,妳可以在我們家裡四處看看。沒有任何東西是妳不能碰的。對吧,福憂朵。」她的先生發出一連串像是被壓扁的「對」的聲音。
「那好吧!那就去吧!」愛麗莎的母親說。
於是,愛麗莎就離開了。
孩子的冬天3
愛麗莎並沒有踏入童話世界,也沒有在成千上萬間房間裡迷路。
並沒有。
有幾間房間她只是往裡面瞧了一眼,然後轉身就走。在有些房間裡她會待得比較久,還會猜測這些房間的用途。有一間房間裡面有兒童玩具,壁紙上印有熊和狐狸的圖案,床上擺著許多絨毛娃娃。愛麗莎從她媽媽那裡知道,這對慈祥的老夫妻並沒有孩子,而且以後也不會有。因為他們年紀太大了。她相信這個房間是老先生幾十年前,還是個惹人憐愛的小男孩時的玩具間,或許年紀差不多就和愛麗莎現在一般大。或許有可能是因為他為了回憶過去,才把他以前的房間直接從俄國搬了過來吧?
為什麼不可能呢?愛麗莎自己也會做這種事。她的每樣玩具都好好地保存著,因為她相信,如果丟掉它們其中一個,就等於丟掉她自己的一部分。
愛麗莎再度把房門關起來,然後彎過轉角。那裡有三道門正等著她。她很躊躇。實際上她希望可以找到的是廚房,但是在她走到廚房之前,她先來到了浴室。愛麗莎對這個浴室印象非常深刻。她從來不曾見過那麼大的浴缸。而且這個浴缸並不是那種老舊的浴缸;相反地,它相當的現代,比愛麗莎家裡的還要更現代。
這還不打緊。在看起來像是手把的水龍頭上面有個小圖案。左邊是北極熊,在它的邊邊坐著一隻企鵝;右邊是三道火焰,裡面有一個小黑人在招手。這個小黑人手裡拿著三叉戟,並且露出牙齒冷笑著。
愛麗莎小心地從浴室裡探出頭來,想要偷聽是不是媽媽過來了。這時候她並沒有想到那對慈祥的老夫妻,她只想到她媽媽,因為她不想被媽媽給逮到。愛麗莎神秘兮兮地又把頭縮回去,並將浴室的門關上。這裡的陽光比起其他的房間來得少,愛麗莎感到謝天謝地,因為眨著眼睛其實是很疲累的。她順著房間往下看。她的雙腳還是一直在發冷。這種情況,就好像腳已經不是她身體的一部分了一樣。愛麗莎抬起她穿著涼鞋的腳,似乎可以聽到她腳上掉下來的冰塊在嘎唧嘎唧地作響。
孩子的冬天4
這件事是發生在立春時節的時候。醫生一連搖了幾次頭,將愛麗莎的媽媽拉到一旁,表示要單獨跟她談談。愛麗莎在一連串的檢查後,再度把衣服穿上,並且得到一根巧克力棒,但是她沒有吃,她將它塞進夾克的口袋裡,之後又把它拿出來丟掉。
醫生不會是她的朋友。打從她第一眼看到他,她就知道他們是不可能成為朋友的。醫生表現出來的態度,讓愛麗莎覺得她只不過是個小女孩。當然愛麗莎是一個小女孩,但是對愛麗莎來說,這是有差別的。對醫生來說,愛麗莎可能只是一般的小女孩,對一百個其他的小女孩來說,被當小女孩看待,可能也都無所謂,因為這對醫生來說是沒有差別的。可是,對愛麗莎是有差別的。
醫生揉揉愛麗莎的手替她按摩,在手指和指甲塗上藥,照射X光。之後並測試愛麗莎的反應,接著一連搖了幾次頭,然後將愛麗莎的媽媽拉到一旁。後來媽媽告訴愛麗莎沒什麼好擔心的,這位醫生是專家,應該很快就可以做出診斷,他很有信心的。也許只是病毒而已,任何東西都是有可能的。然而在愛麗莎的內心深處知道,這並不只是病毒那麼簡單。她的手指差不多已經麻痺到沒感覺了,她可能像一棵老樹的樹枝般,整個冬天受到雪的覆蓋。
四天後寒冷消失了。
但是二十一個禮拜後,寒冷又再度出現。
孩子的冬天5
「愛麗莎,妳在……」媽媽敲了敲浴室的門。
然後,媽媽按下門把,頭探進去裡面,沉默了一會兒,很小聲的叫:「愛麗莎?」聲音聽起來好像她不認得愛麗莎了一樣;又好像在玩遊戲一般,愛麗莎必須在遊戲裡把自己偽裝起來。但是,這並不是真的在玩遊戲,至少愛麗莎認為她並沒有把自己偽裝起來。愛麗莎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裙子和ㄒ恤折好,放在窗台上,上面還堆放著她那中間有一隻藍色袋鼠的內褲,然後她把涼鞋擺在地板上。
浴室是一片霧的世界。鏡子和所有玻璃與金屬物品都因為從浴缸升起的蒸氣而濛上一層霧氣。媽媽隨手把門關上,問愛麗莎:「小傢伙,是不是又覺得冷了?」
愛麗莎很想笑。她想告訴媽媽說她不覺得冷,她只是一時興致來了,想洗個澡罷了。即使這是個謊言,她也想這麼說,這樣媽媽就不會擔心了。但是她笑不出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眨眨眼,等等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也許媽媽會說不可以沒有事先詢問,就在陌生人家裡洗澡。其實這點愛麗莎早就知道了。她又不是笨蛋,更何況媽媽也不是笨蛋,所以她閉上嘴,坐在浴缸邊緣上。
「哪裡?」媽媽輕聲地問。「妳哪裡覺得冷了?」
哪裡?
愛麗莎覺得整個身體都好冷,但是她只將她的左腳稍微抬高一點,這樣水就不再晃動,接著右腳也是一樣的動作,然後又沉入水裡。
「那裡嗎?」她媽媽彎下身,伸出手來,探入水裡想要去感覺她的體溫,但是媽媽搆不著愛麗莎的腳,而且水也太熱了。媽媽開始哭泣。愛麗莎只是看著。媽媽雙手掩著臉,泣不成聲。愛麗莎只是看著。
然後媽媽從浴缸邊緣站起來。她走到愛麗莎放東西的窗邊,開始脫下衣服。她想此時她的女兒像是一隻紅色的螃蟹,躺在滾燙的熱水裡。可是她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內心的痛煎熬著她,甩也甩不掉。她覺得她必須對愛麗莎人生裡的很多事情負責任,但是她找不到施力點,甚至連該說什麼話都不知道,她擔心自己所說的話可能是錯誤的。因此她把衣服脫光,小心翼翼地爬進浴缸裡,雙手環抱著她女兒冰冷的身軀。滾燙的熱水燙著她的皮膚,她幾乎要叫了出來。
「小傢伙,我在妳身邊。」媽媽說。她伸展四肢躺下來,並且用她的腳指頭去感覺愛麗莎的腳有多冷。「我就在妳身邊。」她重複著。
「看!」愛麗莎說著,並且指著小黑人和坐在冰山旁邊的企鵝。媽媽點點頭。她的眼裡泛著淚光,強忍著,不願讓淚水流下來。她擦拭淚水,看著水龍頭。「好漂亮喔!」她回答愛麗莎的話。
「媽媽。」愛麗莎說著,並且緊靠著媽媽,彷彿她在那裡可以找到更多的溫暖一樣。
「媽媽。」這就是愛麗莎在這一天能對她媽媽所說的話。
孩子的冬天19
事情是發生在像今天一樣的日子裡。雖然距離現在已經快一年了,但卻好像是昨日才發生的一樣。那時候愛麗莎的父母非常的忙碌,他們打算晚上出發前往荷蘭,什麼事都不做,就只是去露營。愛麗莎的爸爸在那裡有一個朋友,他想要去拜訪他。有一次愛麗莎也跟著去。爸爸的朋友叫維克多,他居住在鄉下,生活在一台有蓋頂的蓬車裡面,終日做他想做的事情。當然這樣形容他是有點不對的,因為維克多是一名作家。他的工作是寫小說。有些人卻不認為這是一份工作,因此每當愛麗莎的爸爸和維克多講電話的時候,他總是會開著同樣的玩笑來問候他:「喔!你是不是又無所事事啦?」
愛麗莎以前很期待旅行,她想要看看遼闊的景色,特別是那座落在小溪旁有蓋頂的蓬車。那裡到處都看不到人影,偶爾會有綿羊群經過,或是一頭母牛在有蓋頂的蓬車前迷了路。然後,維克多就必須騎著腳踏車到離他最近的農夫那兒,告訴他們又有一隻母牛跑丟了。愛麗莎一度試著要趕走這隻母牛,但是徒勞無功,母牛仍停留在原地,像是一隻長了角的狗一般,動也不動,只是搖搖尾巴。
在他們去荷蘭之前,還有很多事情必須先處理好。愛麗莎的媽媽替每個人打點好背包,並和鄰居知會一聲,將家裡的鑰匙交給鄰居,這樣他們才能替他們家的花澆水三個禮拜。爸爸檢查帳棚,買了新的帳棚樁,因為在荷蘭經常颳大風,這一點愛麗莎以前有學過,加上荷蘭瀕臨海洋,由於又沒有山脈和丘陵,風便更加暢行無阻。
愛麗莎自己沒做什麼準備,她找出非帶不可的書,並且寫下她想要在維克多的有蓋頂的蓬車裡面想要做的事情。
到了下午。在出發前的下午,伊莉絲邀請他們一家人到咖啡館來,說是要替他們餞行,這樣他們才不會把她給忘了。到了下午,天就突然開始下起雨來。爸爸稱呼這場雨為夏雨;媽媽說這是鬼天氣,然後兩人就笑了起來。愛麗莎覺得這天氣棒極了,她把頭探出窗外,用舌頭去迎接溫暖的雨水。
四點的時候,全家人坐上車,前往咖啡館。媽媽幫伊莉絲帶了一件小禮物。那是一具傀儡木偶。伊莉絲在收集這樣的玩具。媽媽說這是要讓她收集用的,然後補上一句:「這樣妳就不會也把我們給忘了。」就這樣,他們四個人坐在每次來到咖啡館時常坐的位置上。那是靠近門、並且能夠看到街上一切的靠窗位置。羅曼蒂克的位置。然而愛麗莎的爸媽在這裡相識的時候,卻不是這麼一回事。浪漫之處並不在此。
曾經有一段時間,媽媽和爸爸吵架吵得很厲害。有一天晚上,一切都走不下去了,爸爸就建議他想搬出家裡一段時間,結果媽媽卻離家出走。她把門甩上,留下愛麗莎和她爸爸兩人留在原地。
「她會回來的。」爸爸解釋,「她只是生氣而已。」
「但是為什麼呢?」愛麗莎想知道。
「因為媽媽和我兩個人都有點叫人摸不透。」爸爸說。
「那我也是叫人摸不透嗎?」
「妳一點都不會叫人摸不透。」爸爸搖搖頭。
之後他就在房子裡走來走去,好像在找什麼似的。然後他問愛麗莎現在想做什麼。
「等媽媽。」
「嗯,瞭解。」爸爸說。
「她鐵定是找伊莉絲了。」
「嗯,沒錯。可以打電話給伊莉絲。」愛麗莎建議。爸爸不停抓著頭。沒錯,他是可以打電話給伊莉絲,但是他又該說什麼好呢?
「可以說一切都叫人摸不透,所以你把媽媽搞丟了呀!」愛麗莎建議。
「這件事伊莉絲一定知道的。」爸爸說,嘆著氣。
「那媽媽知道嗎?」愛麗莎問。對此爸爸保持緘默,並在房子裡走來走去。但是他卻是在思考別的事情,他癱在沙發上,好像是沙子堆成的一樣。「天啊!」他說,「我們就再等一下,好嗎?」
整整等了一天。愛麗莎睡得不好,半夜裡起來一次,偷偷打電話給伊莉絲。因為她不想開燈,所以她必須試著摸黑走到電話旁,拿起電話簿讀出號碼。之後愛麗莎撥打號碼,但是不知怎麼地,事情不大對勁,因為電話的另一端有人出聲,但是聲音聽起來卻一點都不像是伊莉絲,比較像是一個男人剛醒來的聲音。愛麗莎沒有道歉就掛上電話,然後又回到床上。
直到隔天電話才響。第一聲都還沒響完,爸爸就迅速地跑到了電話旁。並不是媽媽打來的。是伊莉絲。她必須和爸爸談一談。爸爸看看錶。「這麼晚了……還要嗎?」他問。已經過了九點鐘了,他覺得晚上把愛麗莎一個人留在家裡並不恰當。但是伊莉絲卻堅持她想要在咖啡館和他碰頭。爸爸說:「好吧,好吧,十分鐘後到。」掛上電話後,他疑惑地看著愛麗莎,而愛麗莎說:「我不會害怕的。」
所以爸爸就把愛麗莎一個人留在家裡,然後去咖啡館。但是在那裡等他的並不是伊莉絲,而是愛麗莎的媽媽。她坐在靠近門的靠窗位置,並且很高興又看到爸爸,接著就開始哭了起來。這一天晚上,兩個人解決了他們的問題。至少是大部分的問題。而伊莉絲卻連一分鐘都沒露面。從這天起,愛麗莎的爸媽雖然依舊叫人摸不透,但是卻比較少爭吵了。假如快要吵起來,那麼他們會提醒自己當時在咖啡館的對話,然後就沒必要吵下去。
基於這個原因,這張靠窗的桌子很特別也相當羅曼蒂克。而且愛麗莎還知道一個秘密。在桌面上的一角,刻了某個東西。那是一枚有稜有角的小愛心,裡面有兩個英文字母。S代表莎拉,M代表馬庫斯。每當愛麗莎向她爸媽提起這顆心時,兩人總是否認他們有在那裡刻了這顆心。因為沒人會做這種事情。但是愛麗莎清楚得很。她注意到他們在離開咖啡館之前,媽媽或爸爸有時候會不經意地用手指去摸摸這顆心。這就是羅曼蒂克。
在出發前往荷蘭之前,愛麗莎一家人與伊莉絲坐在咖啡館裡那張浪漫的桌子前,待了幾個小時。愛麗莎靠窗,坐在媽媽的對面,伊莉絲坐在愛麗莎的媽媽的隔壁,面對愛麗莎的爸爸。桌上有小藍莓蛋糕、可可亞和咖啡。
伊莉絲非常喜歡他們送的傀儡木偶,並且試著讓它在桌子上走動。但是木偶老是被線纏住,最後無力地落在桌上,動也不動。一切進行得相當愉快。他們開心地笑,爸爸在媽媽的催促下,向大家敘述他在荷蘭如何與他的朋友維克多認識。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當爸爸講到一半時,媽媽恰巧望著窗外,並且說:「那不是魯卡斯嗎?」
後來愛麗莎的媽媽告訴大家,她也不知道為何她剛好在那時候看著窗外。而且她爸爸跳了起來,跑去把他弟弟叫進來咖啡館,這實在是一件很蠢的事情。魯卡斯叔叔住在柏林的南部,當爸爸想看他的時候,他只需要打個電話給他就好了。現在下著傾盆大雨,愛麗莎的爸爸連一件外套也沒有,就站起來,要走出咖啡館。「真是想不到,」愛麗莎的爸爸說,「我趕快去把他叫進來,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當愛麗莎的爸爸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愛麗莎把鼻子貼在玻璃上。魯卡斯叔叔正走在對街,他研究了一下公車時刻表,然後又繼續走。愛麗莎看得到他的嘴巴是如何動作,好像他正把發車的時間唸給自己聽一樣。魯卡斯叔叔沒有帶雨傘,頭髮都濕了。的確,如果爸爸叫他進來咖啡館的話,他一定會很高興的。這裡乾乾的,氣氛又很愉快。愛麗莎也喜歡這個叔叔。
她看到爸爸走出咖啡館,並抬起手臂,叫著:「嗨,魯卡斯!」魯卡斯叔叔聽到自己的名字後轉過身來,臉上露出喜色。愛麗莎的爸爸聳起肩膀要跑到馬路上。
他就這樣跑到馬路上去。
愛麗莎閉緊雙眼。想像這一切只是她的錯覺。只是錯覺。愛麗莎多麼希望這一切不是真的。但是實際上她卻看到了。如果有人問她,她會說,她該閉上眼睛的。她希望這一切只是她個人的幻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個人的幻覺。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後來,卡車司機解釋說是下雨的錯。除此之外,這裡的轉角特別危險,有很多停下來的汽車和公車,還有樹木垂下來的樹枝刮著擋風玻璃。這根本是沒辦法的事,這位先生既沒往左也沒有往右看。連一秒鐘都沒有。
愛麗莎回想起一切的經過。她也想起媽媽當時輕輕的一聲「喔」。輕輕的一聲。這是愛麗莎那時聽到最小聲的聲音了。小到她之後幾乎聽不到。
「喔。」
急診醫師跟著救護車一起過來,蹲到爸爸身旁,醫師宣布爸爸當場死亡。「他不用感到痛苦。」他安慰媽媽,「事情發生得很快。」
愛麗莎不知道為何一個人痛不痛苦很重要。醫生所說的,根本安慰不了愛麗莎。或許爸爸應該要承受痛苦,這樣事情會比較好吧。這點從來沒人曉得。但是當場死亡,這實在是不公平。連一點機會都沒有。愛麗莎的爸爸是被卡車撞到,然後又撞到樹。他的頸子在對撞的時候碎裂。他靜靜地躺在街上,看起來根本不像是死了,像是眼睛閉著,躺在濕漉漉的街上。愛麗莎每個時刻都在期待她爸爸張開眼睛,對著她笑。如果他不能夠笑,那麼他就該眨眨眼。只要那麼一次就好了。然而卻不是這麼回事。
伊莉絲用手擁抱著愛麗莎,儘管有人覺得小孩子最好不要看,但是愛麗莎的媽媽堅持愛麗莎可以做她想要做的事情。媽媽沒有哭。伊莉絲稱這為受到驚嚇。因為媽媽在接下來的一年裡再也沒哭過了。
從那一天起,愛麗莎的媽媽在下雨天就會變得憂鬱。雖然她能夠開車,聊有關荷蘭的事情,她卻再也無法到咖啡館去,這讓愛麗莎感到難過。她相信爸爸會很高興看到她們兩個人坐在那邊。她們可以談談有關他的事情——這件事情她們已經不再做了——她們可以看著那顆被刻出來的心,然後摸摸它——這件事情只有愛麗莎一個人還會做。但是只能閉著眼睛做,因為或許這樣就會有魔法發生,讓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妳累了嗎?」
愛麗莎張開眼睛。
「我怕妳從椅子上摔下來。」櫃檯小姐蹲在她面前,然後把手放在愛麗莎的膝蓋上。愛麗莎微笑。她原本想說她只是在作夢,但是她卻說:「是不是也有關於鯨魚的書呢?」
之後櫃檯小姐幫愛麗莎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書。她摸摸她的短髮,然後留下她一個人。在愛麗莎翻開書之前,她向上看了一下,最後一次注視著窗外的雨。她覺得她很喜歡雨,雨並沒有什麼錯。同時她也思索著該如何向媽媽解釋,卻又不會讓她嚎啕大哭。